一个杂食的霍普

〔盾冬〕我给你织手套

     天很冷了，路边的银杏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路旁的店铺里大多都开着暖气，因而大门都闭紧，等待着顾客推开。道路上很干净，空气中带着让人窒息的寒风，黑色的柏油路在深冬里给人以冰冷的陌生感。

     这是纽约，但和曾经那个人人都很热情的纽约又不相似。

     巴基穿着一件黑色棉服，带着帽子，半张脸都被皮质口罩遮住，部分黑发蓬松着露在帽子外面，偶尔有小雪花掉落在上面，又立即消失掉。

     他的右手抄在口袋里，左臂却僵硬着垂在身侧，看得出来，那是义肢。

     巴基寻找着大路旁的店铺，他想着他需要买手套，根据班纳的话来看，这里应该有一家店铺是出售手套的。他在心里计算着到达目的地的距离，下一秒，他就看见有一栏橱窗在不远处，里面挂着各种款式图案的手套，果然，班纳向来都很准确。

     “亲爱的客人，欢迎光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巴基推开门，一个年轻的姑娘出现在视线里，正从收银处向他走来，她抬起头，看见了巴基的打扮。黑色的棒球棒和口罩遮住了他的脸，还有些带着雪水的风尘仆仆，他全身上下没有其他的颜色，就像是和令人紧张的黑暗融为一体了一般。

     “呃，我想我需要一只手套。”巴基出声，四处打量着店铺里陈列出来的手套，接着补上一些要求，“不要太亮眼的颜色，越简单越好，最好是黑色……”

     “一只吗先生？”年轻姑娘语气有些僵硬，她打断了巴基的话，盯着巴基僵硬着的，又有些令人不适的假肢说：“非常抱歉，手套是成对卖的，经理不会允许我卖给你的。”

     “是这样吗，抱歉，只是…只是在我们那个年代，哦不，应该是你们爷爷的那个年代……要知道，因为战乱，很多战士都会…我想你知道的，像我这样。”巴基有些无措，他把左臂往女孩那个方向送了送，笨拙地解释着，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并且那个年代，手套是可以拆分来卖的。因为他们是战士……没有多少战士上战场却能够毫发无伤没留下伤痕的，所以……”

     哦天哪，还是一个战争狂，女孩对眼前这个打扮古怪的男人更添了一份警惕，她几乎是语气不善地再一次打断了巴基的话：“抱歉先生，这是本店的规律，我想我没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您可以离开了。”

     “可是……”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必要的话他可以买一双的。

     可是女孩又出声：“希望您听见了我的话，先生。”

     巴基走出去，看着路边掉光叶子的银杏树干，他垂下眼睛，让人看不见瞳孔内的情绪，调整了一下口罩和帽子，把围巾往上拉了拉，走回了家。

     “你是不是去买手套了？不是跟你说过吗，再等我一两天，我给你准备手套。”巴基没有回话，他在玄关处换上拖鞋，放下钥匙往史蒂夫走去。

     “手套成对卖，他们是不是不卖给你？”史蒂夫走过来问他。

     他取下帽子和口罩，没有看史蒂夫，低着头说：“没什么大不了，不用手套就好了。”史蒂夫看着他，他的表情却明显没有那么无所谓。

     “巴基，你不要这样。”史蒂夫走过去抱住他，有些心疼地小声说着。

     “史蒂夫，我真的觉得这无所谓，我知道这些都不怪他们不把手套卖给我，只是，只是…”巴基把头埋进史蒂夫的胸膛，右手抱住他宽阔的后背，停顿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颤抖着说：“只是我不想他们这样，我的手是因为这个国家失去的，他们不能这样史蒂夫……他们不能这样……”

     金发男人感受着怀里人颤抖着的无助和难过，他放轻语气，慢慢抚摸着巴基的背部，像安慰一个哭得伤心的孩子一样，“好了好了，不要难过，他们不卖给你，我给你织，你要什么样的都行。”

     “好，”他听见巴基含糊不清地说，声音里带着尽量让人放心的笑声，“那我要上面有你的亲亲的。”

     “巴基，我没办法把我的亲吻织在上面，”史蒂夫抬眼说，有些无奈，“但我可以每天都亲吻你。”说完，他就在巴基的头顶落下一吻。

     “好吧，你，你先等一下……”史蒂夫匆匆忙忙跑进卧室，打开衣柜里那个锁起来的抽屉，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拿出了那两团针织物。

     那是一只白色和粉色相间的兔耳朵针织毛线帽，还有一条湖蓝色的针织围巾，一左一右还用不同颜色的毛线织进了一个金发的男孩和一个黑发的男孩。可是很明显的，帽子和围巾的尾端都有着翘起来的多余毛线，针织网孔的疏密不一也反应着制作者对于针织技术的陌生和笨拙。可是巴基看到这两件物品，眼睛里却有些雾气。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巴基瞪大眼睛看着史蒂夫脸上的害羞和别扭，他用力看了几眼围巾上Q版的史蒂夫和自己，贴上去死死抱住史蒂夫，又探头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唇。

     他听见头顶传来史蒂夫的声音，“有一段时间了，我总不能让你过一个没有手套的冬天吧。”

     巴基抬头看史蒂夫，他的脸上因害羞和不好意思而升腾起来的一层粉红色还没有消失，他又往史蒂夫脸上胡乱亲了好几下，那层红色越来越深，几乎要滴出血来。

     “史蒂夫，你真好。”巴基用头像猫儿一样蹭着史蒂夫的脖颈，之前的失落和难过一扫而空，声音像是喝了蜜一样。

     “也，也没有特别好吧。”史蒂夫不自然地回应着，还不忘记帮巴基试着戴上帽子和围巾，“你看起来真可爱。”巴基顶着两只粉白相间的兔耳朵望着他，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一只白嫩嫩可爱馅儿的包子，实在是让人想戳一戳或者一口吃掉，他只是一直用一双小鹿眼望着史蒂夫，又用力抱住。

     他感觉到一只手伸进帽子里，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头发，又在后脑勺处的发尾慢慢摩挲着，他听见史蒂夫在他耳畔说：“这个国家欠你的一只手套，我会学着给你一个织，你要什么样的都可以，要我的吻，我给你，要我的拥抱，我也给你。”接着，又响起他这辈子最心动的声音——

     “巴基，我下半辈子都陪着你。”